念奴娇 台城
落日鸡鸣山下路,为问台城旧迹。
老蔓藏蛇,幽花贱血,坏堞零烟碧。
有人牧马,城头吹起觱篥。
当初面代牺牲,食惟菜果,恪守沙门律。
何事饿来翻掘鼠,雀卵攀巢而吸?
再曰荷荷,跏趺竟逝,得亦何妨失?
酸心硬语,英雄泪在胸臆。
杨柳千条送马蹄,北来征雁旧南飞。客中谁与换春衣。
在杨柳依依的季节,我骑着骏马远行,春天北来的大雁都是去年去南方过冬的,只身在外,已经换了季节,有谁为我打点行装,替我换上春天的衣裳呢?
终古闲情归落照,一春幽梦逐游丝。信回刚道别多时。
自古以来,闲情逸致只能寄托在落日的余晖上,而我这一春幽梦,追逐着飘荡在空中的蜘蛛丝。刚刚寄走家书,只说自己离家太久。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孙红颖解译,纳兰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02:第32页杨柳千条送马蹄(tí),北来征雁旧南飞。客中谁与换春衣。
北来征雁:大雁每年春分节令前后从南方北归,以其前一年秋分时节由北南飞.故云北归雁为“旧南飞”春衣:春季穿的衣服,相对冬衣而言。
终古闲情归落照,一春幽(yōu)梦逐游丝。信回刚道别多时。
终古:往昔,自古以来。闲情:悠闲、清闲之情。落照:落日之光。幽梦:隐约的梦境游丝:飘动着的蛛丝。刚道:只说。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孙红颖解译,纳兰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02:第32页上片从景色入笔,前两句“杨柳干条送马蹄,北来征雁旧南飞”,主要写眼前的景物,千万条柳丝在微风吹拂下摇摇摆摆,好像是在迎送这飞扬的马蹄;去年秋天往南飞的大雁,现在也飞回北方了。“客中谁与换春衣”,既是抒情,也是上片的点睛之笔。自己扈驾在外,没有爱人在身边,又有谁来给自己换春衣。盎然的春意与心中惆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下片进一步借景抒情,“终古闲情归落照,一春幽梦逐游丝”,通过“落照”“游丝”这两个意象,苦闷之情跃然于纸。词人只好把自己的闲情逸致寄托在落日的余晖上。梦境中,竟然隐隐约约追逐飘荡在空中的蜘蛛丝。这是作者对自己常年忙于侍卫职责,在消磨青春时光的扈从出巡中难得自由的慨叹,当然也流露出其对这种生活的厌倦。只能通过自然之景消磨时光。结尾一句“信回刚道别多时”,读来既心酸,又欣慰。心酸的是,纳兰的心真的就像孩子一样,与爱人的一点点离别都会讣他难以承受;欣慰的是,不管纳兰身在何处,心里都牵挂着自己的爱人,尽管分别的时间很短暂,他却觉得已经很漫长了。这样的男子,无论是哪个女子都会为之心动,并愿意为他守候。
全词表达了词人厌于扈从生涯,思念家乡、思念闺中妻子的情怀,不加雕饰,真挚朴素。
参考资料:
1、 中国《金瓶梅》研究会编.金瓶梅研究 第11辑: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07:第72页新寒中酒敲窗雨,残香细袅秋情绪。才道莫伤神,青衫湿一痕。
乍暖还寒的天气下着小雨,酒醉后残存的余香似乎也在模仿着秋天的伤感情绪。果然是在怀念远方的人啊,连眼泪都把青衫湿润了。
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
相思之情不胜愁苦,我一个人孤枕而眠,更觉烦闷无聊。弹指间,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还记得当初和你分别时,桃花千树、杨柳依依的画面,这一切多么令人怀念又惆怅啊。
参考资料:
1、 赵明华著.纳兰词典评: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12:第43页2、 (清)纳兰性德著.纳兰词 插图本:凤凰出版社,2012.05:第75页新寒中酒敲窗雨,残香细袅(niǎo)秋情绪。才道莫伤神,青衫(shān)湿一痕。
中酒:犹酒酣,非醉非醒之状态。青衫:古代学子或官位卑微者所穿的衣服。
无聊成独卧,弹指韶(sháo)光过。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
弹指:极短的时间。本为佛家语。韶光:美好的时光,此处指春光。
参考资料:
1、 赵明华著.纳兰词典评: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12:第43页2、 (清)纳兰性德著.纳兰词 插图本:凤凰出版社,2012.05:第75页这首词写思念之苦。
词先由凄苦情绪写起。上片第一句,“新寒中酒敲窗雨”,“中酒”意思是喝醉酒,新寒是指寒冷冬季来临前时期,即深秋时节。“残香细袅秋情绪”,意思是说:悲秋的情绪,像一缕残香,细袅如丝,萦绕心头,窗外的秋雨,不断地敲打着窗门,也敲打着他的心扉,这两句表达了词人当时凄苦的心境。他在周围一片静寂中,望着香炉里的残烟,袅袅升起,满腹愁思,只能以酒浇愁。秋风秋雨,萧飒凄凉,搅得人愁怀似醉。“才道莫伤神,青衫湿一痕”。道出了词人心情凄苦惆怅的缘由,正是因为思念心上人。诗人以“酒”、“雨”、“烟”几样景物,构成一幅凄残景象,把抒情主人公愁肠百结、泪洒衣衫的思念之苦,巧妙而又充分地表现了出来。
下片“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指的是尽管孤枕而眠,弹指间,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可是思念之心却清清醒醒,他依然还清楚地回忆着春天分手时的情景。词人在这里却将笔锋一转:“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主人公的眼睛一亮突然眼前出现一派春意融融、情意缠绵的幸福画面。这桃红柳绿的妩媚景色,这如此美好的幸福回忆,与前面的“新寒”、“窗雨”、“泪痕”的惨淡孤寂的情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出人意外,令人回味。层层深入地揭示人物思想感情,又以反常的出人意外的感受表现感情的起伏变化,是词人最为熟悉,并且运用最多也最为成功的艺术手法。
全词情思翻转跳宕,屈曲有致,相思之苦表现得哀婉曲折。非有切身的体会,不会写得如此神采飘摇,真实细腻,令人感到一丝怅然。
参考资料:
1、 赵明华著.纳兰词典评: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12:第43页2、 (清)纳兰性德著;田萍注解.纳兰词全集鉴赏:中国画报出版社,2013.04:第8页3、 贺新辉主编.清词鉴赏辞典 图文修订版: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09:第616页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荥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
花是无知的,月是无聊的,酒也是无法消愁解恨的。把茂盛的桃树砍断,减损他的风景,把吟风咏月诗人讴歌的鹦哥煮熟,做下酒菜。焚烧砚台书籍,捶坏琴撕毁画,销毁所有的文章抹去所有的功名。我荥阳郑家原本就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只靠教歌度曲,乞食与人,也能自自在在地活下来。
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看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癫狂甚,取乌丝百幅,细写凄清。
自己天生的单寒骨相没法改变,头戴席帽身着青衫的瘦弱寒酸相为人所笑。长期居住于破巷之中,住处蓬门秋草,窗户不严挡不住风雨,夜夜伴随孤灯度过。难道老天爷还要封住词人之口,连叹气都不允许吗?疯狂至极,于是取出乌丝栏百幅,细细写出心中凄清之恨。
参考资料:
1、 衣殿臣.郑板桥诗词选:大众文艺出版社,2009:150-1512、 乐承忠,郑光虎,朱则杰.中国古代文学教程(历代诗文选):浙江大学出版社,1991年09月:263-264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斫(zhuó)断,煞(shā)他风景;鹦哥煮熟,佐(zuǒ)我杯羹(gēng)。焚砚烧书,椎(chuí)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荥(xíng)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
沁(qìn)园春:词牌名,又名“寿星明”“洞庭春色”等。双调一百一十四字,平韵。夭桃:茂盛的桃树。斫:砍。煞:同“杀”,减损。佐:辅助。椎:捶。荥阳郑:郑板桥的自称,以表对封建礼法的蔑视。“荥阳郑”指郑元和的故事。风情:旧指男女相爱的情怀。
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看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难道天公,还箝(qián)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癫狂甚,取乌丝百幅,细写凄清。
骨相:指人的骨骼相貌,旧谓骨相好坏,注定人一生的命运。席帽青衫:明清科举时儒生或秀才的服装。太瘦生:即太瘦。生,语助词。蓬门、破巷:贫者所居。箝:通“钳”,钳制。乌丝:全称乌丝栏,一种专供书写用,带黑格的绢素或纸张。
参考资料:
1、 衣殿臣.郑板桥诗词选:大众文艺出版社,2009:150-1512、 乐承忠,郑光虎,朱则杰.中国古代文学教程(历代诗文选):浙江大学出版社,1991年09月:263-264一开头,作者就对“花”“月”“酒”这些为一般诗人所沉湎而讴歌的事物加以否定,表明自己并非“风月派”。说花是无知的,不必为花伤情,月是无聊的,不必为之徘徊流连,酒也是无法消愁解恨的,更不必沉湎,不必讴歌。下面“把天”四句,进一步以丰富的想象表明自己并非抒写闲愁的“风月”词人。词中说,要把“风月派”赞美的艳丽茂盛的桃树砍断,杀他风景要把吟风咏月诗人讴歌的鹦哥煮熟,做下酒菜。作者为什么对“风月派”诗人讴歌的事物如此忌恨如仇。他曾在《词钞自序》中说:“少年游冶学秦柳,中年感慨学辛苏。”此篇是中年之作,正是写苏辛慷慨之词的时候。另外他在《潍县署中与舍弟第五书》中谈到:“文章以沉着痛快为最”,应该“敷陈帝王之事业,歌咏百姓之勤苦”,而那些“逐光景,慕颜色”的“风月花酒”之作,“虽刳形去皮,搜精抉髓,不过一骚坛词客尔,何与于社稷生民之计,《三百篇》之旨哉”由此可见,他对诗词“只吟风月”是否定的,这里表现了他以诗词用世的积极态度。“焚砚”三句,是世事不容,“老不得志”而发出的激愤之词。作者年幼读书,“自竖立,不苟同俗”,虽有出众才华,结果过了“而立之年,仍无“而立”之举,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这怎不使作者愤愤不平。“焚砚”三句,写决心要一反常规,不再读书、写字、弹琴、作画、写文章。“焚”“烧”“椎”“裂”“毁”“抹”等几个动词,既生动又形象地勾出作者激愤决绝的神态。“荥阳”三句,是引《李娃传》中的常蝇刺史之子郑生奉父命赴长安应试,爱上妓女李娃,弃试,流连花巷,钱尽被逐街头行乞的故事,借以自喻,表示对封建礼法的蔑视。
下片继续写自己贫困潦倒,抒发对黑暗社会的愤懑之情。开头两旬写自已从来就是穷命相,这是难以更改的,任人笑他头戴教席帽,身穿秀才衣的瘦骨伶仃模样。“看蓬门秋草”的“看”提领以下四句,写家门贫困,冷落孤单。“蓬门”指家门贫寒,“秋草”写门前冷落。作者曾有诗写道:“座有清风,门无车马。”在《七歌》一诗中写此时生活是“爨下荒凉告绝薪,门前剥啄来催债”,是“几年落拓向江海,谋事十事九事殆”,是“寒无絮络饥无糜”,“空床破帐寒秋水”,其贫困之状可见。词中的“疏窗细雨,夜夜孤灯”,进一步描写自己的冷落孤寂——细雨敲打着稀疏的窗棂,夜夜是孤灯伴着自己,“自刻苦,自激愤”地读书。作者曾在《自叙》中说:“板桥最穷最苦,貌又寝陋,故长不合于时,不见重于时,又为忌者所阻,不得入试。”这就是他入仕之前的生活。他说自己的性格“放荡不羁,漫骂无择”,经常“敖言高谈,臧否人物”,如此更被世人视为“狂”、“怪”。更重要的,板桥是生活在清朝前期的汉族文人,其时国内民族矛盾仍很尖锐,文字狱屡见不鲜,他目睹者竟达十二次之多。板桥好友杭世骏就是因条陈“泯满汉之见”,而被罢官,板桥的同窗陆骖因文字狱而被戮尸;板桥自己也被迫将已刻好的诗钞址十儿首明显地流露反满情绪的诗从板子上铲去。这炎凉的世情,这深重的压迫,使他情不自禁地呼出:“难道天公,还箝恨风不许长吁一两声?’’这是以反诘句式将郁结在心中的不平投向那不平的社会。此是全词的点题之笔。表面上是质问天帝,实则指责人间,抨击清统治者,“恨”字极写对黑暗社会的愤怒之情。这不仅是板桥个人的恨,同时也表达了当时有正义感的人的心声。
“颠狂甚”是借用世人语。因作者不肯从俗,因而常遭白镢,并斥为“狂”、“怪”。这里借而用之,表示自己决不妥协的精神。结句说:我要取百幅乌丝格纸来细写自己凄清情怀。“凄清”一词,表明自己写的绝非“风月”之作,而是抨击社会,抒写个人怀抱的词章。
这首词表现了对黑暗社会的不满与反抗。想象奇特,富有浪漫主义精神,运用反语激词来抒写自己情感,更加强烈、感人,通过具体的富有特征的景物来渲染清苦的生活,生动形象,词语通俗,用典活脱。这首词当时即已为人传诵,板桥在《刘柳鄙册子》中说:“南通州李瞻云,曾于成都摩诃池上听人诵予《恨》字词,至‘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皆有赍咨涕演之意。后询其人,盖已家弦户诵有年。”
参考资料:
1、 赵慧文.郑板桥诗词选析:广东人民出版社,1989年06月:18-21代北燕南,应不隔、月明千里。谁相念、胭脂山下,悲哉秋气。小立乍惊清露湿,孤眠最惜浓香腻。况夜鸟、啼绝四更头,边声起。
你我天南地北,然而却不能阻隔千里明月,天涯此时。我伫立在寒夜风中,承受着这寒冷凄清,孤枕难眠。已近四更,城乌夜啼,边声四起,此刻谁又在远方挂念塞外苦寒的我呢?
销不尽,悲歌意。匀不尽,相思泪。想故园今夜,玉阑谁倚。青海不来如意梦,红笺暂写违心字。道别来、浑是不关心,东堂桂。
悲歌不胜消受,悲泪暗流不止,在家乡的故园里,谁又在独倚着栏杆同样神伤呢?只恨无梦可慰相思,唯以违心之字的书信自慰。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聂小晴注译.纳兰词全编笺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08,:第77页代北燕南,应不隔、月明千里。谁相念、胭(yān)脂(zhī)明下,悲哉秋气。小立乍惊清露湿,孤眠最惜浓香腻()。况夜鸟、啼绝四更头,边声起。
代北燕南:泛指明西、河北一带。代北,原指汉、晋时期之代郡,唐以后之代州北部等。燕南,泛指黄河以北之地。胭脂明:即燕支明。古诗中多代指值得怀念之地。秋气:指秋日的凄清、肃杀之气。边声:指边境上羌管、胡茄、角号等诸多声响。
销不尽,悲歌意。匀(yún)不尽,相思泪。想故园今夜,玉阑谁倚。青海不来如意梦,红笺(jiān)暂写违心字。道别来、浑是不关心,东堂桂。
匀:抹。青海:本指青海省内之最大的咸水湖,北魏时始用此名。后以之喻边远荒漠之地。红笺:红色笺纸,多用以题写诗词等,这里是指书写信札。浑是:全是。东堂桂:因科举考试而及第称为“东堂桂”。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聂小晴注译.纳兰词全编笺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08,:第77页这首词以明月为媒介,以月之照临千里之外的闺房与边地想到了千里之外的亲人,表达了词人对妻子的思念之情。
词的上阕前两句写千里共明月之意,接下两句写此时独自伤悲的心情,再二句描绘相思的情景,结处则以此刻边声、乌啼烘托相思之苦之无助。月的力量是无形又有形的,月光同时弥补了两地难以逾越的距离,使词人的思绪飞跃于两地之间,频频更换的场景模糊了边地于闺房的界限。上片层层转进,曲折婉转。
下阕进一步诉说相思的痛苦。前四句说悲歌不胜消受,悲泪暗流不止,其相思之苦状如此,奈何奈何?下二句又假想妻子也在为别离而伤感,再二句怨恨无梦可慰相思之痛,只有以违心之字的书信聊以自慰。最后二句宕开,是“违心字”的延伸。以思妇之口,道出了征人的不关心思念自己。语虽平淡,但却更显情致绵长深婉。因遥远的距离之隔产生的抱怨于误解恰恰表现出了与妻子感情笃挚、意气相投的底蕴。
全词意象繁密,情感细腻,在缠绵悱恻的思念中平添了慷慨悲凉之气。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聂小晴注译.纳兰词全编笺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08,:第77页2、 张少康主编.古词名家诵读本 纳兰性德.北京: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2001.04:78-79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彩云飞逝,碧霞漫天,心中惆怅有人知道多少。看不见合欢花,只能独自依在相思树旁。
总是别时情,那待分明语。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
与伊人道别的场景历历在目,内心的情感也说不清楚。心甘情愿地到深夜,去数尽那绵长的相思雨。
参考资料:
1、 聂小晴编著,纳兰词,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01,第74页惆(chóu)怅(chàng)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彩云飞:彩云飞逝。碧落:道家称东方第一层天,碧霞满空,叫做“碧落”。后泛指天上。合欢花:别名夜合树、绒花树、鸟绒树,落叶乔木,树皮灰色,羽状复叶,小叶对生,白天对开,夜间合拢。相思树:相传为战国宋康王的舍人韩凭和他的妻子何氏所化生。后以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
总是别时情,那待分明语。判得最长宵(xiāo),数尽厌(yān)厌(yān)雨。
判得:心甘情愿地。厌厌:绵长、安静的样子。
参考资料:
1、 聂小晴编著,纳兰词,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01,第74页上片首句一出,迷惘之情油然而生。“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彩云随风飘散,恍然若梦,天空这么大,会飞到哪里去呢?可无论飞到哪里,我也再见不到这朵云彩了。此处运用了托比之法,也意味着词人与恋人分别,再会无期,万般想念,万分猜测此刻都已成空,只剩下无穷尽的孤单和独自一人的凄凉。人常常为才刚见到,却又转瞬即逝的事物所伤感,云彩如此,爱情如此,生命亦如此。“合欢花”与“相思树”作为对仗的一组意象,前者作为生气的象征,古人以此花赠人,谓可消忧解怨。后者却为死后的纪念,是恋人死后从坟墓中长出的合抱树。同是爱情的见证,但词人却不见了“合欢花”,只能空依“相思树。”更加表明了纳兰在填此词时悲伤与绝望的心境。
下片显然是描写了词人为情所困、辗转难眠的过程。“总是别时情”,在词人心中,与伊人道别的场景历历在曰,无法忘却。时间过得愈久,痛的感觉就愈发浓烈,越不愿想起,就越常常浮现在心头。“那得分明语”,更是说明了词人那种怅惘惋惜的心情,伊人不在,只能相会梦中,而耶些纷繁复杂的往事,又有谁人能说清呢?不过即便能够得“分明语”。却也于事无补,伊人终归是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说再多的话又有什么用呢。曾经快乐的时光,在别离之后就成为了许多带刺的回忆,常常让词人忧愁得不能自已,当时愈是幸福,现在就愈发地痛苦。
然而因不能“分明语”那些“别时情”而苦恼的词人,却又写下了“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这样的句子。“判”通“拼”,“判得”就是拼得,也是心甘情愿的意思,一个满腹离愁的人,却会心甘情愿地去听一夜的雨声,这样的人,怕是已经出离了“愁”这个字之外。
王同维在《人间词话》中曾提到“愁”的三种境界:第一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写这种词的多半是不更事的少年,受到少许委屈,便以为受到世间莫大的愁苦,终日悲悲戚戚,郁郁寡欢第二种则是“欲说还休”,至此重境界的人,大都亲历过大喜大悲。可是一旦有人问起,又往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而第i种便是“超然”的境界,人人此境,则虽悲极不能生乐,却也能生出一份坦然,一份对生命的原谅和认可,尔后方能超然于生命。
纳兰这一句.便已经符合了这第三种“超然”的境界,而这一种境界,必然是所愁之事长存于心,而经过了前两个阶段的折磨,最终达到了一种“超然”,而这种“超然”,却也必然是一种极大的悲哀。纳兰此处所用的倒提之笔,令人心头为之一痛。
通篇而看,在结构上也隐隐有着起承转合之意,《生查子》这个词牌毕竟是出于五律之中,然而纳兰这首并不明显。最后一句算是点睛之笔。从彩云飞逝而到空倚合欢树,又写到了夜阑难眠,独自昕雨。在结尾的时候纳兰并未用一些凄婉异常的文字来抒写自己的痛,而是要去“数尽厌厌雨”来消磨这样的寂寞的夜晚,可他究竟数的是雨,还是要去数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呢?想来该是后者多一些,词人最喜欢在结尾处带入自己伤痛的情怀,所谓“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尽管他不肯承认自己的悲伤,但人的悲伤是无法用言语来掩饰住的。
纳兰这首词,写尽了一份自己长久不变的思念,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他自己的一颗难以释怀的心。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聂小晴注译,纳兰词全编笺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08,第97-98页